宝贝：记账本
宝贝拥有人：严岸
地点：泗洪县洪泽湖西路佳和世纪城小区
父亲的两本记账本在我这里保存着，并且还会一直保存下去。
从时间上看，分别是1987年1月1日至1998年12月31日、1999年1月1日至2005年1月9日，是父亲1985年离休以后的家庭收支记录。
这两本记账本，用明细账活页装订，没有封面，没有任何装饰。里面除了父亲的笔迹外，没有出类拔萃的事情，没有天花乱坠的东西，没有一掷千金的豪奢，更没有巧饰伪言的虚假，有的只是一位当年效命沙场、视死如归、刚直不阿的革命军人，变成一个心态平和、与世无争、棱角磨平的祥和老者和布衣之食的本分、真切与笃实。
记账本里约略有以下内容：工资、补贴、伤残金、交通费、书报费、慰问金及存款利息等收入；党费交纳，这是雷打不动的，列在每月首位；我送给他的物品，及他给我的钱；亲戚送给他的物品；对我两个妹妹的资助；认购国库券、救灾捐款等项。
更多的是日常生活开支，无非是交房租水电费、购蜂窝煤或液化气、购药、购米面、买莱、理发等明细，像“买日历1本”“配钥匙2把”“给小侄女买枕头1对”“中国地图1张”“打火机2个”“黄瓜1.3斤”“镇江醋2瓶”“老鼠夹子1个”“换自行车内胎”，甚至有“卖酒瓶37个”的记录，诸如此类，鸡毛蒜皮，涓滴不遗。
我想到一句话：“简单就是人生。”
而像“买信封10个”这样公私分明的记载，显现出父亲包括对子女的“一根筋”不求人、万难不张口。他的病拖到最后不可收拾，与他的这种执拗的“理念”不无关系。
但我在记账本里屡屡见到他借钱予人的记载。他的工资高，那么多亲戚不找他找谁？利息肯定是不要的，本金还没还，有的我还真没有找到还款记录。再就是大量的亲戚间婚丧嫁娶及探视病人的开支。我大致算了一下，数目惊人。
“绵福（父亲的哥哥）走车票一张”，看样子他搭功夫、搭烟酒茶及送礼，还贴上了回程车票，其兄弟情深可见一斑。父亲晚年唯一送人一瓶老茅台，就是给了他。
记账本上记有购买油条、熏烧肉（猪头肉），类似这样的甚多，看来他喜欢吃这些。2001年以后再无记载，说明他己经吃不动了。烟和酒曾是父亲的嗜好。在这一年购买烟酒的记录消失，他遵照医嘱戒了。
父亲住的地方靠海，出产上好的对虾，当然价格也不菲。但凭他的工资，即便一天吃一些也不是问题。母亲对我说：“我和你爸一到菜场，他准去看对虾摊。我叫他买，他说咱俩吃这个干什么！”确实是，我遍寻记账本也未找到他的购买记录。但我分明记得，我探亲回程时，他两次送给我对虾，一次是8斤7两，一次正好是4斤，不要还不行。
记账本最上头的空白处多有记事，显然是对数字所无法体现的补充。比如，亲戚送的苹果、花生、鸡蛋等物；单位或县老干部局发的福利；上级过年逢节赠送的慰问品。尤其在春节期间亲戚（多为侄甥后辈）的来往，几乎连年是从初二到初十，团聚吃饭，赠送礼物，不知他是怎么忙下来的？
记账本上有多次修表记录，是为他1958年所购的瑞士英纳格手表。我算了一下，其实修理费接近原表价了，但他就是不换。父亲脾气火爆，被人称作“炮筒子”。因此影响了他的晋升，并且50年代有极其“合理正当”的理由另觅佳偶，而他与我母亲却始终如一、不弃不离，一辈子连红脸都没有过，也许从这块旧表可见端倪。
父亲的记账本是社会发展的“晴雨表”。它从微观折射了时代的发展与变化。比如，1992年4月1日记：“大米每斤提价0.17元”；1998年4月8日记：“家里安装电话，1775元”……
关于长辈的遗物，应该说家家都有，视为传家圭臬的、镇宅至宝的、精神遗产的、乃至敝帚自珍的，各家都有解读。我只是想说，我浏览着父亲的记账本，如在剥笋，一片片、一层层剥去，最后，看见的是尘世间那一双操心的手。（严岸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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